(本文2008.10.22獲中時部落格推薦為嚴選好文)


迫不及待想先寫這篇文章,因為訪談過程的話語還鮮活地留在記憶裡,想把這份深深的記憶與感動和大家一起分享!

「路亞」,一個原住民歌手,看來約30餘歲,問他「路亞」是原住民的名字嗎?他說不是,是他當歌手時的藝名,為何取名「路亞」?他笑著說:「因為哈里路亞嗎?」充滿樂觀的微笑展露在他的臉上!

路亞出生在台中縣和平鄉自由村的三叉坑部落,這是一個原住民泰雅族人的部落,從東勢市區走中47線,或是從苗栗卓蘭走苗58線接中47線,同樣也可以抵達部落,極少人知道有這個部落存在,就像極少人知道原住民部落裡的故事一樣!

和他初見面的那一天午後,正是他回到部落三個月後,也是他在我夜宿的「若茵農場」駐唱的第一天。若茵農場位於通往「大雪山森林遊樂區」的大雪山200林道15K旁一條小徑上,農場景色宜人,打開客房紗窗簾或是在農場主建築的戶外平台,都能清楚俯瞰周遭群峰,遠方的迷霧、山巒、雲海總是經常交替變換,美不勝收。從這裡拐個彎,有產業道路通往路亞住的三叉坑部落,每週五、六午後四點到七點,路亞會在這裡駐唱。









若茵農場的主人說,是路亞毛遂自薦,當天國慶日是他第一天在這裡駐唱。原住民的歌喉無話可說,天生的歌唱家,每首曲子都唱得悅耳動人,在山中的農場裡,能聽到天籟的歌聲,真是一種享受!

這些演唱的樂器都是路亞自己運上山來的,七點演唱完畢後,看他緩緩地收拾著樂器,我靠近他的身旁,有機會與他第一次閒聊。

和其他原住民部落的小孩一樣,在部落裡長大後,為了求學、工作,便得遠走他鄉!「路亞」也不例外,憑著天生優美的歌聲與後天習得的樂器技能,他走訪台灣各地演唱,又以離部落最近的都市─台中的餐廳最久。

演唱所得,存了一些錢,不會抽煙也不喝酒的路亞決定打拼自己的事業,開了簡單的餐廳,台北、苗栗、台中,前後開過三次店,都因經濟景氣差,餐廳生意不好而收攤,就這樣把自己的家當全都耗盡!

三個月前他收拾起行囊,回到三叉坑部落老家,那裡有退休的父母,還有兩個弟弟。路亞告訴我,他有一個姊姊和三個弟弟,姊姊嫁給公務員,一個弟弟當警察,他們的經濟最穩定,另外二個弟弟只能靠打零工求生活,而爸爸媽媽每個月領的老年津貼,也只夠看病吃藥,幾乎沒有剩餘。

路亞的眼神閃爍著落寞,他告訴我,以前小時候,部落的家庭多麼地快樂!自己種菜、養鴨養雞、養山豬,幾乎可以自給自足,如今他的族人,包括他的父母連土地都沒有了!不是被地震、土石流吹毀,便是被漢人利誘簽下契約,喪失了土地使用權。言詞間,路亞似乎不怪漢人佔了他們的土地,只是怨嘆族人文盲太多、太善良,無法思考自己的權益!

訪談中,路亞說,最近政府炒得沸沸騰騰的「助貧專案」,聚落裡的人幾乎沒人申請到,他說,因為申請的標準必須年收入30萬以下,可是部落的原住民大都沒有所得證明,連提出證明的能力都沒有,怎麼申請呢?

他說,村子裡有兩個主要原住民部落,但是他住的部落人口數比較少,每次村長選舉,總是另一個人口多的部落人士當選,難以避免資源分配的不均。更糟的是,幾次水災、風災、震災,善心人士捐給部落的善款,常常會有短缺的現象,甚至在會議中兩方人馬爭吵中,無意間透露了口風。

部落裡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原住民文化館,如今卻成了蚊子館,好好的資源卻未能好好應用,如果能拿這些錢幫助原住民求得更多的就業機會或專長訓練,恐怕更有意義!

眼神中透露著不捨,因為他看到部落的小孩,將來也要跟他一樣,離開部落到外地求生,當中會遇到的困境與苦澀,他早已深刻體會。政府、民意代表能為他們做些什麼?他說,資源永遠無法分配到他們這些小原住民的身上,不是流向頭目、村長身上,便是流向一些既得利益者的手中,選舉只是個表象,而文盲充斥的原住民、資源不足的族人,如何在漢人的社會裡立足,連他自己都很懷疑!

我問他怎麼會想回到部落?他只是簡單的告訴我,沈澱!他想沈澱!休息一陣子之後,再思考往哪條路走?言談中充滿無奈,眼神中透露落寞,而在離部落不遠的山林間駐唱,只是他沈澱中的一段插曲,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在這所農場唱多久?或許歌聲可以讓他暫時忘卻所有的不愉快,得到短暫的快樂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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